2022 年 11 月，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巴厘岛峰会期间，作为全球最大镍生产国的印度尼西亚有关方面提出组建“欧镍克”，即成立一个卡特尔来管理镍供应，主导镍矿这一关键矿物的国际市场价格，它将与石油输出国组织（欧佩克）发挥相似功能。
尽管“欧镍克”未得到其他镍矿出口国响应，但这一动向反映了以资源出口为主要产业的发展中国家，在逆全球化、保护主义抬头的国际环境中，有形成“资源民族主义”的倾向。在全球化面临挫折的当下，这将直接影响全球供应链、产业链，影响中资企业的海外利益。
“欧镍克”提议未获响应
镍不仅是传统产业中制造不锈钢的必需原料，也是新能源产业中制造镍氢电池的重要成分。印尼是全球镍版图上的“重镇”。从产量上看，2021 年，全球镍矿产量为 270 万吨，印尼产量就达到 100 万吨，远远超过排名第二的菲律宾。从已探明储量上看，印尼、澳大利亚、俄罗斯、古巴、巴西、加拿大、菲律宾等国全球占比都超过 5%。其中印尼储量占比超 30%，远超第二名澳大利亚的 14%。
为让资源禀赋发挥最大价值，印尼近年来多次调整镍矿开采政策。2014 年，印尼禁止原矿出口；2017 年，放开镍矿石出口，但限制出口额度和矿石品位；2020 年，再出“禁镍令”，要求企业在本地加工原矿再出口。
印尼投资部长巴赫利尔在 G20 峰会期间称，“所有镍生产国都能从中受益，平均分配附加值”。此前，巴赫利尔就在一次采访中告诉英国《金融时报》，应建立联合组织来管理供应，以“确保潜在投资和消费的可预测性”。
成立“欧镍克”的想法并不新鲜。南美“锂三角”阿根廷、智利、玻利维亚近期宣布计划成立“欧锂克”，依托当地 56%已探明锂矿储量影响全球锂产量和价格。
印尼的提议并没有得到其他资源出口国的响应，澳大利亚、加拿大公开拒绝了这一提议。尽管如此，“欧镍克”是印尼向镍价值链下游延伸的重要尝试，也体现了资源出口国谋求议价权，试图把“妖镍”装进笼子，在未来资源出口国政策中具有一定代表性。
资源民族主义兴起
出于国际环境、利益差异等原因，印尼试图组织镍矿卡特尔的努力没能取得成功。不过，这一尝试也体现出未来印尼的政策风向，即希望最大程度利用镍矿资源为本国经济发展和政治需要服务，甚至在必要时不惜采取产业国有化等激进手段。
肖萨纳·坦塞在其《拉丁美洲的经济民族主义》 一书中说：“那些尚未取得‘现代化’或‘发达’地位的国家，对于控制本国自然资源和经济命运越来越警觉。这一现象的特点就是‘经济民族主义’。”类似印尼呼吁成立“欧镍克”，恰恰反映了坦塞这种论断，可以称之为新一波的“资源民族主义”。
强调资源主权，追求建立更加公平合理的供应链、价值链分配体系，避免“剪刀差”，具有正当性。但资源民族主义以出口限制、贸易保护为主要手段，甚至将资源出口政治化、民粹化，可能导致关键资源“断供”，造成供应链断裂或被迫调整，影响经济全球化这个“蛋糕”整体做大。
面临“资源诅咒”，越来越多的资源出口国政治势力为获取短期政治利益，不惜利用资源民族主义造势。在国内错综复杂政治环境下，打出资源国有、反对发达国家和跨国企业的掠夺这张牌，更容易获得底层民众支持，是在短期内最有效获取政治资源的办法。在选举年或执政党面临政治危机时，这种情况就会越发明显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这种情况不仅仅发生在发展中国家。加拿大、澳大利亚等发达国近年来都出现过类似的情况，根据政治需要而不是市场原则决定国内资源开采权。
资源民族主义兴起，其根源在于公平定价机制缺失、国际政治丛林法则回潮以及对未来产业竞争的恐慌。从短期看，这种危险的趋势仍将延续，对全球化的未来构成严峻挑战。
中资企业如何应对
近年来，中国已经成为大多数关键战略资源的主要进口国，资源类投资成为中国海外投资重要部分。国际律师事务所贝克·麦坚时和美国智库荣鼎集团的联合研究显示 ，2018 年至 2021 年，中国在全球的新能源矿产投资规模超过 40 亿美元。会计师事务所安永公布的《2022 年中国海外投资概览》显示 ，去年中企海外并购中，采矿与金属行业涉及金额达 35.1 亿美元，同比增长 33%，是海外投资第四大行业，也是前五大行业中唯一正增长的行业。
资源民族主义的兴起，对中国海外投资造成直接冲击。特别是一些国家动辄对矿产等资源国有化、大幅调整产业政策，直接影响了海外投资的正常运作。以镍矿为例，中国在印尼投资建设青山、德龙等园区并大举投资当地镍矿产业链。在此背景下，中国政府和企业需要从多方面努力，保护在海外投资利益，维护供应链完整稳定，保证经济安全。
首先，妥善应对资源民族主义带来的风险，要与资源出口国政府达成兼顾现实和长远利益的协议，处理好灵活性和原则性的关系，求同存异，开展全方位的经济合作，通过纳入更多当地行业和项目、做大“蛋糕”的方式，照顾资源出产国的利益。中资企业要眼光长远，更好服务当地资源产业链建设，更好履行企业社会责任，让当地政府、民众看到实惠。
其次，应从全球层面加强资源供应链建设。从政府层面看，要以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抓手，打通资源全球供应链。要推动资源领域国际合作，促进贸易投资自由化、便利化，推动资源产品价格回归基本面和合理区间，保证市场稳定。从企业层面看，要完善重要原材料供应链的多元化布局，避免“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”。
第三，在加大矿产资源投资的同时，建立精准支持和服务矿业投资的政策、金融、技术、信息和服务体系，加强市场和标准体系等软实力建设，加强和完善期货市场，鼓励大宗商品长协机制。投资企业要充分利用好金融对冲工具，避免资源出口国政策调整带来重大冲击。
第四，应从推动“一带一路”高质量发展入手，带动沿线国家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。向沿线国家输出资源开发、加工的先进技术，联合当地政府和企业建立现代化产业园区，推广中国资源绿色开发经验，让资源出口国民众实实在在享受到资源福利。
